嘉陵江的一滴水足以唤起乡愁,绸都的大千世界重回眼前。古时顺庆府,今日南充城。对于从时间长河中缓步走来的人们,历史不过是一份谈笑风生,一份泰然自若。曾经沧海,桑梓中的背影却依旧坐拥这一城山水,在织织簇簇中看尽世间变幻,品透人间滋味。
南充的古老在于从沧海到桑田的演化。四川盆地在远古曾是一片内海汪洋,如今的千年桑田不过是沧海一粟,却孕育出了这片土地的独特与神奇。嘉陵江两岸的冲积平原沃野千里,在农耕社会这里自是一派物产富饶的世外桃源景象。而与天府之国的众多丰润属地相比,南充的独一无二在于备受丝绸女神的垂青。在中国广袤的丝绸版图中,这片千年桑梓似乎更像是上古绸女嫘祖的一颗遗珠。尽管世人不曾在身披绫罗之时记起这里的名字,但除却这里的地理坐标,便没有蜀锦的流光溢彩,南方丝绸之路也是无水之源。
绸都人祖祖辈辈的营生多与植桑取茧缫丝织造有关。春蚕到死丝方尽,缕缕丝线本不是采摘的标本,而是生命隽永的精华。制丝人的双手打开一颗玉茧的刹那,便是把一个近人肌肤的新生灵带到这世间的时刻。与丝相伴,与绸结缘,这便是大多数绸都家族的真实写照。不管经历怎样的风雨变迁,这种对丝绸的眷恋和诚恳总是香火不断,与丝绸有关的故事也在口口相传。还记得白发苍苍的奶奶讲述她们家族曾经的丝绸兴衰故事:上世纪30年代,民族工业大发展时期,她们家族便有了机器生产的缫丝厂,当时的厂房主要分布在平城门和都尉坝一带,而禹王后街和红墙街一带则为绸铺。绸铺曾在抗战时期日军对南充的轰炸中烧毁,而缫丝厂则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收归国有。而我们的很多父辈则在这样的国营丝绸厂中燃烧了自己的青春岁月,当时的丝绸一厂、二厂、三厂和嘉陵丝绸厂名噪一时。随着上世纪90年代的国企改制,这些丝绸大厂的命运颠沛流离,但最终薪火相传。如今,南充市高坪区宏兴丝绸厂生机焕发,生产的“双宫丝”全国仅有,远销海外。在千年绸都,这样生生不息、浴火重生的家族史更有千千万万,不一而足。
千年绸都气候温宜,万物生,人富足。自古采桑织绸闲暇,房前屋后便是把酒话桑麻的怡然景致;大街小巷更有看不尽的人间烟火。信步于阆中古城,或是追忆顺庆下河古街,迎面撞见的都是踏踏实实的市井生活。老茶馆里的龙门阵氤氲悠长,闲话间又走入街边小店,来一碗川北凉粉、米面油茶,或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顺庆米粉,便是地地道道的老南充味道。桃花树下的麻将是春天不可或缺的元素,要想来此享受,更离不开夏秋坐嘉陵游船过青居回首望清泉古寺,或是冬日红彤彤的火锅汤底烫吃原生江河鱼。生活对于绸都人就像缫丝造绸,不缺精良原材料,只需把日日心情细细缝制。
如今的千年绸都已是日新月异,嘉陵江上座座飞虹,两岸夜色璀璨夺目。漫步江边,江水汤汤,遥看绸都风云,心中却是一片祥和安宁,不管身在何处,绸都人都有一份从容,因为身后有如此厚重的故土。慈母手中线,游子身上衣。临行密密缝,意恐迟迟归。谁言寸草心,报得三春晖。